从格里莫广场12号门厅里经过的所有巫师都注意到了这两个人。
她们就像镜像，戴着一样的绣了蕾丝的藏青色帽子，穿着同样颜色的外套，打底的亚麻色长衬衫出现在外套没有扣紧的缝隙里，手里拎着黑色的手袋，脚上......套着一双厚厚的毛绒拖鞋，鞋尖上镶着一颗毛球。每一道皱纹都刻画着随着年纪增长而凋零的美貌，斑白的头发看上去很柔软也很脆弱。
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眼睛。
这是能分辨她们不是同一个人的唯一证据。
都是深咖啡色，但是闪烁着截然不同的情绪。
伊芙对着阿拉贝拉·费格太太理了理领口和帽子倾斜的角度，确保它们完全一致。她一边整理，一边仔细听着后者对她陈述的每一个细节，并死记硬背。阿拉贝拉·费格听说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人是穆迪的养女，而且还是魔药教授的妻子。她对西弗勒斯·斯内普本人没有很深的印象，但即使她是个哑炮，她也听说过穆迪的威名。
她尽力地回忆那天晚上在小惠金区看到的场景，恨不得当时拍了照片----可惜她太惊讶了，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应该保存证据。而且，那天照看哈利的蒙顿格斯失职的事情占据了她一大半愤慨。
但这不影响伊芙进行编造，不，重播。她有西弗勒斯做的月相仪，提取费格太太的记忆帮到了不少忙。
时间快到了。
伊芙在心里重复了一边费格太太说得出的说辞，安慰自己不需要太紧张，尤其是她只是作为证人出席，再加上阿不思·邓布利多会亲自替哈利辩护。她需要做的所有事情就是通过改编阿拉贝拉的言论，让其更有说服力，不能忽视逻辑要足够清晰。就像她每一次参加那些家族里的纷争，扮演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色，但是不代表可以放纵自己自由发挥。
“祝你好运。”卢平把伊芙送到门口，对她们挥了挥手。
费格太太紧张地跟着韦斯莱夫人上楼去会客厅等伊芙回来----伊芙在魔法部期间，她不能出门。
伊芙大跨步出门，她没忘记自己是“哑炮”，也没忘记邓布利多提前去了魔法部，只好一路辗转，坐地铁去魔法部。
这不是一种方便的交通工具，但是无法否认麻瓜实在聪明。
她站到电话亭里，手指颤抖着摁在拨号盘上，慢慢拨出“62442”的数字。她看着拨号盘恢复原状，随即被耳边一个女人的声音吓了一跳，原地蹦了起来，差点甩掉一只不合脚的拖鞋。
“欢迎来到魔法部，请说出您的姓名和来办事宜。”
伊芙深吸一口气，回忆着费格太太说话的口音和语气，嘶哑着声音说：“阿拉贝拉·费格，哈利·波特受审出席的证人，我是被邓布利多邀请来的。”
“谢谢，”那个女人冷漠的声音说，“来宾，请拿起徽章，别在您的衣服前。”
退币口的位置滑出一枚徽章，上面金色的字印着“阿拉贝拉·费格，哈利·波特的证人。”伊芙抓起那个徽章，已经汗湿的手心在光滑的表面留下汗渍。她随着电话亭缓缓下降进入了魔法部。
伊芙迈着小碎步走到安全检查的地方，看着面前穿着孔雀蓝色长袍、没有刮干净胡子的男巫师，等着他用没精打采的声音询问完她的身份，用同样有些蔑视的眼神扫视她，嘴里嘀咕着“哑炮”，简单地检查后，他放她通行。
她没有回头看，但感觉到很多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多多少少带着点讽刺，而且很扎人。
随着人流挤进较小的门厅里，她仔细看了一圈每一部电梯通往的地方，挑了其中一部，勉强插队进了金色栏杆里，压了压头上的帽子，确保它没有歪得过分。
伊芙听到“神秘事务司”，走出电梯，沿着黑洞洞的走廊，在一个岔口转了弯。一扇阴森森的挂着一把大铁锁的黑门。
审判室。
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因为她要替哥哥辩护。在这里，她供出了小巴蒂·克劳奇，保住了哥哥。她还记得那时候的气氛有多么凝重。
四周的墙壁是用黑黑的石头砌成的，火把的光线昏暗阴森。她的两边是一排排逐渐升高的空板凳，而她的前方，在最高的几条板凳上，浮现着许多黑乎乎的人影。
那时审判了很多人。
西弗勒斯·斯内普被邓布利多担保是凤凰社派出的间谍。莱斯特兰奇夫妇在这里被判入阿兹卡班。卢修斯·马尔福在这里谎称他被洗脑，走错了路，而一出门，他口袋里的加隆就哗啦啦地流进了魔法部扩建工程里。
道格拉斯·埃弗里由阿拉斯托·穆迪及其养女担保。尽管他离阿兹卡班只有一步之遥，伊芙咬牙喊出了克劳奇。
巧合。
当时主持的就是巴蒂·克劳奇。
伊芙戳中了他的痛处。
这也算是成功了，因为引起了很大轰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黑色的门在她面前徐徐打开。
出乎意料。伊芙第一眼看到的是珀西·韦斯莱。他看上去很僵硬。看到她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全是嫌弃。
她跟着珀西走进来，身边环绕着寂静和沉重。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装出紧张地模样来----即便她心里早就打好了底稿。
伊芙咬住自己的舌头边缘，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扭曲和害怕。虽然她此刻只想袭击这群人，她也必须装。你就接着装，别露馅。她告诉自己。
她看到哈利。然后是邓布利多，坐在一把柔软的磨光印花棉布扶手椅上，此刻看到她，他快速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她。邓布利多罕见地没有穿什么奇奇怪怪的巫师袍，而是一身黑蓝色，表情安详，这让她心里底气更甚。
伊芙看向上方。阿米莉亚·博恩斯、康奈利·福吉、珀西·韦斯莱，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丑女人----显然她没有自知之明，不然不会穿这种粉色。威森加摩的成员。
她忽然想起邓布利多本来也应该坐在那里。他本应该是主席。
现在......一切都变了。她有些不安起来。
她战战兢兢地坐到椅子边缘。“全名？”福吉大声问。
“阿拉贝拉·多里恩·费格。”她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伊芙在心里鄙夷自己的不镇定。
“你到底是谁？”福吉用不耐烦而高傲的声音问。
她耸了耸鼻子。“我是小惠金区的居民，就住在哈利·波特家旁边。”
“在我们的记录上，除了哈利·波特外，没有任何巫师住在小惠金区。”阿米莉亚·博恩斯立刻说道，“那片地区一直受到严密监视，因为......因为以前发生过一些事情。”
“我是个哑炮，”伊芙镇定自若，“所以你们不会登记我的名字，是不是？”
“哑炮，嗯？”福吉怀疑地打量着她，说道，“我们会核实的。你待会儿把你父母的情况告诉我的助手韦斯莱。顺便提一句，哑炮能看见摄魂怪吗？”他加了一句，并向左右望了望长凳上的人。
伊芙几乎控制不住她的表情。她悄无声息地咆哮着，同时没有注意自己的嘴角顺着一个熟悉的斯内普式弧度高高地抬了起来。
“能，我们能看见！”
福吉又高高在上地看着她，扬了扬眉毛。“很好，”他冷冷地说，“你的说法是什么？”
“8月2日那天晚上，大约九点钟左右，我出门到紫藤路路口的拐角商店买猫食，”伊芙快速地说着，在脑子里早就打好的稿子说得无比顺嘴，“后来我听见木兰花新月街和紫藤路之间的小巷里传来骚乱声。我走到小巷口，看见摄魂怪在跑----”
“跑？”阿米莉亚·博恩斯严厉地说，“摄魂怪不会跑，它们只会滑行。”
“我就是这个意思，”伊芙紧接着回答，回想着西弗勒斯和她在舞会上，直到她感觉到脸上的滚烫感，“在小巷里滑行，扑向像是两个男孩的人。”
“它们是什么模样？”阿米莉亚·博恩斯说着，紧紧眯起了眼睛，单片眼镜的边缘都陷进肉里去了。
“噢，一个块头很大，另一个瘦瘦的----”伊芙装傻。
“不，不，”后者不耐烦地说，“摄魂怪。形容一下它们的模样。”
“噢，”伊芙两眼一翻，感觉自己脸上的火已经烧上了脖子，“它们很大。很大，穿着斗篷。”
在第二排长凳上，一个矮矮胖胖、留着一大蓬黑胡子的男巫师凑到旁边一位头发拳曲的女巫师耳边窃窃私语起来。女巫师露出得意的讥笑，点了点头。
伊芙皱了皱眉。
“很大，穿着斗篷，”阿米莉亚·博恩斯冷冷地重复了一遍。福吉讥讽地哼了一声，“我明白了。还有别的吗？”
“有，”她接着说，“我感觉到了它们。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很冷，别忘了当时是很炎热的夏天的夜晚呀。然后我觉得......似乎所有的快乐都从世界上消失了.....我想起了......可怕的事情......”
她的声音颤抖着，渐渐听不见了。
邓布利多投来一个几乎算得上赞赏的眼神。伊芙装作没看见。
阿米莉亚·博恩斯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伊芙看见她眉毛下面刚才镜片陷进去的地方留下的红印。
“摄魂怪做了什么？”她问。
“它们朝两个男孩扑去，”伊芙继续说，试图把再次自己代入费格太太的角色，“一个男孩倒下了，另一个一边后退一边试着击退摄魂怪。这是哈利。他试了两次，变出来的只是银色烟雾。第三次再试，他变出了一个守护神。那守护神冲过去撞倒了第一个摄魂怪，然后它鼓足勇气，又把第二个摄魂怪从哈利表哥身边赶跑了。这就是......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事情。”
伊芙感觉她的声音还在回荡着，久久没有平息。
阿米莉亚·博恩斯看着她，像是在辨别真假。
福吉则看也不看她，只顾摆弄他的文件。最后，他抬起眼睛，有点咄咄逼人地说：“那就是你看到的情形，是吗？”
“是当时发生的事情。”伊芙憋不住，还是接嘴了。邓布利多再次看向她，这一次带有警告的意味。她想邓布利多一定对她上次说的话印象深刻。
“很好，”福吉说，“你可以走了。”
伊芙用某种害怕的目光看了看福吉。接着她看向邓布利多，后者回赠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伊芙迈着小碎步走出了审判室，感受到身后的冰冷慢慢被空气里的暖意取代，她松了口气。
门关上的声音在她胸口激荡了一会儿。她站在原地，回味着那种彻骨的冷意。哈利应该很害怕吧？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正当防卫，却差一点失去魔杖。
正在她发呆的那会儿工夫，邓布利多大步从审判室走出来。伊芙转过脸看他，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韦斯莱先生急急忙忙地小跑过来，向邓布利多点点头示意，目光从伊芙身上滑过。他转而看向了门口，似乎是在等哈利。
伊芙和邓布利多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走过第九层楼的走廊，伊芙转过身看了看周围。邓布利多低头找到他的表，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对伊芙说：“可以了。她在路上。”
伊芙点点头，随即闭上眼，面目狰狞。
再睁眼时，她感觉到汗珠滴下来。是之前的紧张感留下的足印。
伊芙抹了一把额头，把碎发抹到耳后，从邓布利多手里接过她的魔杖，对帽子和衣服进行变形。
她把缩小的帽子塞到口袋里，拢了拢肩上的黑色披肩，右手拉了拉垂在膝下的墨绿色裙子。接着魔杖指了指鞋子，把那双毛绒绒的拖鞋变成一双高跟鞋，最后往嘴角点了点，给略有些苍白的脸增添一些颜色。
等伊芙穿戴整齐，两人准备接着出发时，在转角处偶然撞见了一个人。
卢修斯·马尔福。
看到伊芙和邓布利多，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一头油光水滑的金黄色头发和尖下巴，放大的德拉科·马尔福。
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马尔福先生。”伊芙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邓布利多跟着点点头。
马尔福尖锐地问：“斯内普夫人来看哈利·波特受审？”
伊芙刚要迈出的脚停在半空。“马尔福先生把我当成了什么人，竟然能随意出入魔法部？我可没有百万家产，来这里，自然是因为我是唯一的埃弗里。”
马尔福皱皱眉，显然有点相信了。很快他看向邓布利多。
“我偶然碰到了邓布利多教授。”伊芙咬字很重，尤其强调了教授二字。马尔福没能挑出什么错，脸上臭得很。
伊芙拉着邓布利多快速离开，没留意到马尔福实际上是来这里等人。